3月27日是世界戲劇日。儺儀儺戲、傀儡戲、參軍戲、假面戲……中國早期戲劇形態豐富多樣,更對戲曲起源和形成產生過重要影響。
日前,中國戲曲史研究專家、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、古代戲曲研究室主任黎國韜新作《中國早期戲劇形態考論》由南方日報出版社出版,該書系統、全面、深入地考證分析了中國早期戲劇史上多個重要問題,為中國戲劇史研究提供了大量新材料、新視角和新觀點,對于重構戲劇通史具有較高的參考價值。
全書共七章,研究內容包括先秦至宋金時期的儺儀儺戲、傀儡戲、假面戲、散樂百戲、參軍戲、雜劇、院本、隊舞隊戲、古劇腳色、戲劇舞臺、戲劇演出特征等問題。本書被收納于著名古典文學研究專家黃天驥先生主編的《南方學術文叢》,同時也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“中國早期戲劇史料輯錄與研究”(20&ZD271)資助下完成的階段性成果。
對于此書,南方日報出版社社長周山丹談到,“中國早期戲劇”是指先秦至宋金時期的各種戲劇形態。這些“戲劇形態”(部分為“泛戲劇形態”)對于早期戲劇史研究具有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,對于戲曲起源和生成也產生過重要影響。遺憾的是,至今仍有許多問題尚未考析清楚。而本稿正是針對這一類問題而作。
有哪些尚未考析清楚的問題,可以在本書得到解答呢?比如該書《中國早期戲劇形態考論》第三章主要考析中國早期戲劇史上的“散樂百戲”,其第一節《魚龍幻化新考》指出:關于兩漢“魚龍幻化”藝術之基本史料尚存六條,均具較高可信度并可相互印證發明;對其深入考析可知,此藝術創編于西漢張騫鑿通西域后,安息國所獻“黎軒善眩人”之手,因黃門鼓吹樂人而得傳承;其運用幻術、雜技、舞蹈、逗引等手段,由藝人套著魚狀假形及駿馬套著龍狀假形進行扮演,所展示之情境及內容則與漢武帝意欲得到西域之天馬有關,復與西域諸國之龍神信仰有關;據此判斷,“魚龍幻化”實為中國古代早期戲劇之一。此結論不但對隋唐以前戲劇劇目有所增補,而且可提供“古劇”研究方法之借鏡;循此反思古代戲劇史上“百戲性質、以物為戲、胡戲入華”等較為重要之問題,亦將獲得新啟示。
據悉,本書會與黎國韜教授即將出版的《中國早期戲劇史百問》《中國早期戲劇重要史料選釋》《中國早期戲劇史論文精選》《中國早期戲劇史研究敘錄》共同構成早期戲劇史研究的基礎參考文獻。
專訪
南都:王國維《宋元戲曲考》面世后,中國戲曲史研究已經走過了一百多年的歷程,您的研究與前人的研究相比,有何創新之處?
黎國韜:多年來,我一直想為中國戲曲史研究開辟一個新的領域。前輩老師和同行們的研究比較集中在元明清三代,我想反其道而行之,于是把研究注意力集中在中國早期戲劇史,也就是先秦到宋金時期的戲劇史。經過多年的耕耘,我逐漸開辟了一個新園地,應該說是有所突破的。與此同時,我也考慮到,一個新的領域要能夠持續地產出成果的話,它需要足夠的史料予以支撐。近二十年,我一直努力搜集相關的史料,包括文獻的、文物的、圖像的、口述的,各類的史料。我目前掌握的相關史料數量是目前學界常見、常用的六倍甚至八倍。將這些史料整理出來,不僅可以為戲曲史研究填補空白,還有助于解決早期戲劇史很多重要問題,為將來的整個戲曲通史的撰寫,奠定比較好的基礎。
南都:您在前言說,通過史料說話是您研究早期戲劇形態的一種主要方法。請問這句話該怎么理解?
黎國韜:前些年有學者提出戲曲研究的“向下一路”,大旨是關注清代中期以來興起的花部戲曲,關注近年發現的一批近現代戲曲史料,進而深入研究中國戲曲史。這個思路非常好,但不是唯一出路。與之呼應,我提出了“向上一路”,大旨是關注中國早期戲劇史,關注早期戲劇史料的發掘和整理,關注中國戲劇的“起源、形成、成熟、變異、歷史分期、表演特征、文學特征、史料特征”等重大和重要問題。如果將“向上一路”比喻為一條新的學術航道,那么“史料”就是推動我駕駛的船只不斷前行的燃料。
我曾提出“建構中國戲劇史料學”的設想:第一次是在“《文學遺產》古代戲曲研究論壇”(2019年,臨汾)作大會主題發言時;第二次是在主持“新史料與新視野:中國傳統戲劇前沿問題”國際學術研討會(2021年,廣州)并作全會總結報告時。在我看來,“中國戲劇史料學”至少包括“戲劇文獻學”“戲劇文物與圖像學”“戲劇口述史料學”三個基本分支,是研究中國戲劇各種類型史料的源流、真偽、價值和利用方法的科學,也是中國傳統戲劇研究中一門極為基礎的、十分重要的輔助性學科。
南都:嚴謹的戲劇史研究本來就是基于史料的研究,您為什么還要多次提出建構中國戲劇史料學?
黎國韜:雖然學界在研究戲劇史時或多或少都運用到各類史料,但還不是嚴謹的學科建構或者理論建構,我之所以倡議建立這個學科,大概出于以下幾方面原因:第一,過往也有學者提出“戲劇史料學”,但只是零星口號或簡單陳述,并沒有系統、完善的構思;不少學者甚至將戲劇文獻等同于戲劇史料,這更是明顯的誤解;所以我想把一些基本的概念予以澄清,并將基本的范疇界定出來。第二,曾有學者分別倡議建立“戲曲文獻學”“戲曲文物學”“戲曲口述史料學”,但這些倡議和相關探討還有不盡如人意之處,我想借戲劇史料學的建構,把史料學中的三個基本分支學科也逐漸完善起來,從而為未來的戲劇史研究提供幫助。第三,我對于史料比較敏感,這應該源于我曾在中山大學歷史學系有過兩年博士后工作的經歷,這段時間我接受了一些比較系統的史學訓練,所以建構戲劇史料學其實是我十多年前就想實現的一個心愿。
南都:中山大學戲曲研究團隊是海內外公認的戲曲研究重鎮,請您介紹一下70多年來,它為學界所作的貢獻。
黎國韜:中山大學“戲曲研究團隊”由中山大學中文系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發展而來,由王季思、董每戡先生創建,經黃天驥、吳國欽、康保成、黃仕忠等先生開拓,至今已有76年的歷史,完整傳承了5代學人,創辦了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基地“中山大學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”,為中文系培育了近200名博士畢業生和博士后科研人員,另有超過400名碩士畢業生。團隊先后設計和獲得5個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,5個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,以及一大批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和青年項目,先后主辦《劇論》(集刊)、《文化遺產》(CSSCI來源期刊)、《戲曲與俗文學研究》(CSSCI來源集刊)三種學術刊物,刊登了大量戲曲史和非遺研究的前沿論文,以中山大學中文系名義出版戲曲研究專著超過200種,一直是中山大學的優勢學科,在海內外戲曲學界享有盛譽。
一個學術團隊能夠長期持續發展,我覺得有幾點特別重要:第一,要有優良的學術傳統,并且穩定地傳承下去。比如戲曲文獻整理一直是團隊擅長的領域,現在新入學的碩士博士研究生仍須接受戲曲文獻校勘和注釋的訓練;又如近30年來,團隊所有師生一直堅持每周或隔周研讀古籍和評議論文的活動,這些對于下一輩學人打好基礎,是有明顯幫助的。
第二,在學術上必須代代創新,并保持較高的研究水平。比如團隊的開創者王季思先生,是以《西廂記》研究和《全元戲曲》編纂而蜚聲學壇的;另一位開創者董每戡先生則寫出了《中國戲劇簡史》《說劇》等名著,是戲曲形態學的先行者之一。到了團隊的第二代,核心人物有黃天驥、吳國欽、黃竹三等先生,他們編撰的《全明戲曲》《潮劇史》以及戲曲文物研究等成果,是對上一代的創新和突破,并一直屹立在學界前沿。到了團隊的第三代,核心人物有康保成、黃仕忠等先生,康老師是古代戲劇形態學的集大成者,仕忠老師則是海外戲曲俗曲文獻搜集和整理的名家,這也是對上一代的創新和突破。正是由于代有創新,團隊才能一直得到學術界的關注和重視。
第三,要有年齡結構較為合理的學術梯隊,這是團隊持續發展的重要基礎和保障。總而言之,中山大學古代戲曲專業有一支生生不息、薪火相傳的學術隊伍。
南都:中大戲曲團隊最近有什么新動向?
黎國韜:我最近忙于學術集刊《劇論》第三輯和第四輯的出版工作。該刊物由時任中山大學中文系古代戲曲研究室主任的王季思先生于1990年創辦,主要刊登中國早期戲劇研究、元明戲曲研究、清代戲曲研究及其他戲劇史研究的高質量文章,關注中國戲劇發展現狀,力圖辦成戲曲研究領域最專業、最前沿、最權威的學術刊物之一。該刊物的出版不但為更多學者提供學習、交流與探討的平臺,而且為戲劇史研究帶來新材料、新視角和新觀點,進而為中國戲劇史研究的創新與突破探求新路徑,也為中華傳統藝術、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、發揚、保護作出貢獻。
此外,近一兩年內,我還將獨著或合著出版《梁辰魚研究(修訂版)》(30萬字)、《古劇三考》(30萬字)、《中國早期戲劇史論文精選》(80萬字)、《歷代教坊史料輯錄與研究》(80萬字)、《中國早期戲劇重要史料選釋》(60萬字)等作品。其中《梁辰魚研究》是國內第一部全面論述昆劇開山之祖、明代曲家梁辰魚的生平、思想、創作的著作,2007年出版時曾引起較大的反響,鑒于近年來出現的一些新史料與新研究,我對該書作了全面的增改,將于今年內出版修訂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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